2012年3月4日 星期日

從不食人間煙火到社會參與的藝術家-侯淑姿


照片提供/ 侯淑姿
侯淑姿,台大哲學系畢業,美國Rochester Institute of Technology影像藝術碩士,現任國立高雄大學傳統工藝與創意設計學系專任助理教授,曾任台北市文化局研究員、輔大與台藝大講師,作品曾於台灣、日本、香港、中國大陸、美國、英國、義大利、維也納展出。是知名的中生代影像藝術家。作品探討自我、性別認同、身份認同、第三世界的女性勞工等議題,深具社會批判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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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說,問女人的年齡是一種冒犯,而僅能以直覺或經驗來判斷,那侯淑姿的祕密便是-她絕對比你想得還要資深。」

已在藝術界二十多年,籌備過台北市文化局、台北國際藝術村、當代館等重要文化機構。修過文化法案,舉辦過文化政策公聽會,侯淑姿不僅擁有豐富的行政資歷,同時,她也是一位創作者。在離開公務體系後,藝術家的身分更形明顯。

前年以「亞洲新娘三部曲」獲得第九屆「台新藝術獎」入圍的侯淑姿,作品關注的是第三世界女性的來台處境。她以一位女性藝術家之姿,跑到越南,親自訪問外籍配偶的原生家庭。三個禮拜的越南之旅,讓她黑到連母親都認不出來。

說話輕聲細語、看起來很年輕的她,很難讓人聯想,她曾有過的豐沛經歷與創作歷程。好在,作品是騙不了人的,從積極批判到溫和揭露,侯淑姿直接以創作,展現見識後的人生體悟。

長大後我要當藝術家
從小喜歡畫畫的侯淑姿,小時候就跟媽媽說長大要當藝術家。沒想到幼時的一句童言,竟一路跟隨她。大學以前,侯淑姿幾乎把所有的休閒時間都花在畫畫或看展上。大學時母親送給她人生的第一台相機,開啟了她的拍照生涯,除了畫畫外,她開始將想法投射到攝影作品裡。

哲學系畢業後,侯淑姿寫過廣告腳本,做過中文辭典編輯,工作之餘,她在家弄暗房繼續拍照,並將七年拍攝成果整理成攝影集出版,申請美國羅徹斯特理工學院(Rochester Institute of Technology, RIT)影像藝術碩士。

八〇年代的台灣,攝影的主流是「商業攝影」與「紀實攝影」,但侯淑姿走的卻是一條完全不同的路。Rochester培養的不是技術優良的攝影師,而是有態度觀點的藝術家,教授們甚至鼓勵學生,不要做攝影,去做動畫、表演、雕塑等等。

那時剛好是美國藝術圈大量要求跨媒材、行為藝術的年代,非科班出身的侯淑姿,在每十個禮拜得出一個展覽、同學六親不認批評作品、老師要求很高一直讓你不過、評論課很重但表達卻是亞洲學生弱項等多重的挑戰下,挺了過來。畢業後還以特別學生的方式,申請到佛瑞德大學(Alfred University)學習雕塑,隔年又到美國國際攝影博物館實習一年。

回顧五年的美國經歷,侯淑姿說自己感受到很強的文化衝擊。從小在台灣接受的被動教育,在此都得改為從內而生的創作力。當台灣的創作者習慣將話語隱藏在作品時,美國的環境告訴你,你得再次用口語表達,甚至和他人討論、悍衛自己的作品。當她在台灣習慣以直觀的方式拍攝風景,關注個人小情小物,美國的同學卻總在社會、政治、環境等大議題上投注心力。

從不食人間煙火到社會參與
受過哲學訓練的侯淑姿表示:「哲學關心的不是現實面,但美國的環境卻把我從不食人間煙火拉到了真實的世界。」

她的韓國同學,做了很多的棺材,裡面每個人躺的都是自己;另一位同學,則以木工製成等比例的戰車、大砲等,透過裝置藝術來反思戰爭。

當她在台灣從小接受的教育是,女人要文靜、有禮貌,但在美國看到的卻是,女同學上課大剌剌把腳翹在桌子上;路上騎摩托車、做勞力工作的女人也不少。她回憶起:「當時美國的整體氛圍都是,女人可以做的跟男人一樣好。」

美國的多元、自由開闊了她創作的視野與膽量,也讓原本較不具女性意識的她,開始思考女性的角色、身分與處境,種下日後為社會而藝術的創作主軸。

1996年的作品「窺」,即是一個充滿女性主體意識的作品:侯淑姿以八組下半身的自拍畫面,女子將裙子越掀越高,最後看到的卻是,一種非預期的視覺報償。



女子將裙子越掀越高,看到的卻是一朵盛開的菊花


創作「窺」時,侯淑姿還是一個新銳藝術家,她說:「當時做作品會覺得要越cynical越好。」因此,「窺」以極直接、強烈的影像去質問觀者:到底你要看的是什麼?模糊社會禮教對女性的限制,也攪動觀者的不安,批判父權社會對女體的凝視。

從尖銳批判到溫和揭露
1996年的「窺」到2010年的「望向彼方:亞洲新娘之歌」,十四年來,侯淑姿做了不少作品(詳見侯淑姿作品年表)。1998年的「猜猜你是誰?」關注的是自我認同;2002年「快樂是什麼?與建成國中50位師生對話及影像記錄」則以深度訪談觸及受訪者的快樂經驗(問到更多的其實是不快樂)。2004年起,侯淑姿到屏東,發現到處都是越南「新娘」招牌時,遂將視角從自身處境(我是誰?快不快樂?女性角色)轉移到對第三世界女性的理解,並開始反省,我們是如何看待這些嫁來台灣的外籍配偶?她們的感受又是如何

外籍配偶貴孝與她的孩子

以影像批判丈夫對外配的忽略或生活的虧待,一點都不難。田野調查時,即有不少受訪者拿出她們的婚紗照,侯淑姿說:「婚紗照都拍的很美,對照來台灣十幾年的樣子,真的很不同。」

但侯淑姿捨棄掉過去/現在的簡單對比,只將兩張相同的照片放大併陳,以彩色來表現外配真實生活的樣子;另一張則以其他色調處理,放上從深度訪談擷取而來的內心獨白。

外配黃氏戀和她的家人。彩色是她的現況;處理過色調的,映有她的內心獨白。

「這個作品的影像是溫和的,如果在外配的婚姻關係裡,還要責備那些社經條件已經很差的男人,真的很殘忍。所以我在影像的處理上,用持平的手法,把她們的抱怨、不滿、哀怨放在文字裡,而不是直接在圖像上。」侯淑姿娓娓道來創作時的思考。

因為處理的態度是溫和的,所以,她不刻意營造出辛苦、悲慘等刺激性的畫面。她在意的反而是:「這張照片到底像不像我所認識的她?最好是讓外配們看了能夠感覺,這就是我!而不是把她們拍的太美或太醜。」

她說自己做作品很慢,從1995年「不只是為了女人」後,幾乎每一件作品,侯淑姿都以大量的田野調查、深度訪談去型塑對一件議題的關懷與感受。哲學出身的她,喜歡此種「互為主體的生命交流」。因為常聽外配說起越南的種種,每一樣都好陌生,她遂將自己拋擲到一個連地圖都要管制的國家,人生地不熟的住貧民窟、每到一個地方就先找公安報到,每天都有不同驚險、刺激的事情發生。她說:「其實,這種感覺就很像外配來台灣的狀況。」

作為一位藝術家,侯淑姿當然理解,藝術無法解決問題,但她卻真心相信,藝術可以揭露問題。透過「亞洲新娘三部曲」,她讓外配們各自表述,也使不同的觀點在作品裡有流動的可能。

外配貴孝的內心獨白

作品是對自身處境的反省
從一個小時候跟媽媽立志說要當藝術家,大學畢業後,又在一個幾乎以男性為主的攝影環境裡拍照。母親曾憂心的對她說:「你又不是身手特別敏捷,以後會有出路嗎?」但侯淑姿就像個擁有堅定信念,眼光向前的築夢者,覺得只要一直做下去,自然會有一條屬於自己的路。

美國的求學經歷,確認了她藝術生涯的方向,為了不做賣作品給畫廊的藝術家,回國後,她一邊工作一邊創作,雖然現在的教職工作花掉她不少時間,但也讓她得以自給自足,維持創作的純粹。

當代藝術已經到了一種什麼都可以是藝術的時代了!侯淑姿認為,越自由的年代,藝術家反而要釐清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藝術?在她看來,上帝賦予藝術家好的條件,其實是一種特權,藝術家應利用此一天賦來實踐對社會、政治、環境的關心。

不像一般工作按表操課,或有老闆在上頭緊迫盯人,藝術家得有源源不絕,由內而生的創作力。如何避免江郎才盡?侯淑姿說起了她的藝術發電論:「藝術家本身要是一部發電機,可以透過作品的延續性、感染力來產生新的刺激,以激發更多的創作。」作品要同時能啟發他人、驅動自己,「否則,多一個跟少一個就沒差別了。」侯淑姿認真的說。

對社會、政治等弱勢議題的關注,是侯淑姿藝術的內容,每一次的創作,都讓她更貼近自己與社會,進而產生一種藝術與社會貼合的內在自省力。花了近五年的時間關注外配議題,侯淑姿目前正在做的是左營眷村的保存。從婚姻新移民到戰後新移民,她將關心的觸角再次延伸。

今年上半年,侯淑姿還預計出版影像創作集。屆時,我們將可細細感受,一位藝術家的社會參與,還有,她想對我們說的話。

侯淑姿預計出版新書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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