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片/黃威融提供 |
台北不是東京,台北不是紐約,台北不是巴黎,台北不是倫敦……台北就是台北。
這是1998年《在台北生存的一百個理由》的書封文案。翻開「100理由」最初版本的橘色封面,不免讓人好奇,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?可以把中正廟、行天宮當怪店來介紹。作者又是一群什麼樣的人?竟然用幾十種版型,數都數不完的去背照片,以及十四家怪店、十二項戀物、十五個經典、十六樣偏方……等分類方式,組成在台北生活的100種理由。
那個時候,阿扁還在當市長,台北充滿了清廉、秩序的形象。95年張耀出版《打開咖啡館的門》,掀起「我不在家,就在咖啡館。不在咖啡館,就在往咖啡館路上」的熱潮。97年淡水捷運通車,城市通勤有了另種優雅的選擇。98年誠品達到北中南十五間店的規模,並嘗試假日24小時不打烊…….。
而出版「100理由」的98年,作者之一的黃威融,正好30歲。
如果生在這個時代,我會顯得很正常
台大哲學系畢業,陸續在不同的廣告公司待了三年半。黃威融說自己的文案生涯普普通通。當初做這本書,就像是「出清存貨才能告別青春期」。連他在內的五個大男生(其他四人是:馬世芳、許允斌、姚瑞中、陳光達)包辦了所有的文字、攝影與編輯。在彼此都有點狂亂、騷動、疑惑與不安中,完成了這件「浪漫的事」。
面對著十三年前的舊作,已在雜誌出版界打滾多年的黃威融說:「不是我們太厲害,而是當時的社會沒有敵手。」那是一個對城市生活極其好奇,但出版產業卻沒有順勢跟上的年代。因此,當這本「怪」書一出,馬上打中靶心,引起討論。不但書籍大賣,甚至還引領潮流,吸引北京、香港製作同一路線的主題書。
「100理由」出版十年後作者難得的影像合體。由左至右:黃威融、姚瑞中、 陳光達、馬世芳。五缺一的許允斌呢?正準備著等會兒要舉辦的婚禮。 攝影/陳敏佳。 |
從建國中學到台灣大學,黃威融走的是台灣大部分菁英的慣常路徑。身為菁英中的「匪類」,他笑稱還好有願意縱容他的家人,才可以讓他如此任性一路到底。後知後覺的他,直到35歲才赫然發現身旁的朋友都有車、有房、坐擁高薪、工作穩定到不行。而今年43歲的他,竟然還想創辦一本新雜誌。
因為工作的關係,黃威融認識不少1976年前後出生的年輕人。這些年輕人有想法、有創意、充滿才華,且社會也成熟到可以欣賞他們的作品並給予支持。黃威融說:「如果生在這個時代,我會顯得很正常」。他認為,現在不管是要搞音樂或玩藝術,都可以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人,你不但不用覺得自己「怪」,而且也有機會成功。
他舉了當代藝術家姚瑞中與導演魏德聖的例子。當初在做「100理由」時,他開玩笑酸了一下姚瑞中:「你真的要當藝術家ㄛ!」過沒幾年,社會就賞了這個玩笑一個巴掌。姚瑞中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,有一天,他的東西突然被看到、被喜歡,接連受邀參加如威尼斯雙年展等國內外重要展覽,成為台灣當代重要的藝術家之一,也成為黃威融口中「100理由」作者群裡,過得最好的一個人。
「姚瑞中從來沒有變過,是這個社會變了。」黃威融替這個寓言故事下了註解。
「就像是魏德聖也沒有變,是環境變了。」他又說了一次。
他提醒著所有看到這些默默支持理想而成功人的故事時,讚許之外,更具改變力道的深層意涵:「看到魏德聖或姚瑞中,你不一定要去買他們的作品,但我們可以去想,自己可以怎麼做?身為家長的人可以去想,如果小孩有這樣的傾向,是不是可以鼓勵他。」
面對未來,他有種兵來將擋的輕鬆自若。瓜熟自會蒂落。1976年以後出生的這批人生活在相對自由、開放的環境裡,等他們成為社會中堅後,做喜歡的事,就再「正常」不過了。
我知道你是玩真的
如果說,98年出版「100理由」時,市場上沒有可敬的對手;身處在2011年,黃威融口中自由、創意的美好年代裡,百家爭鳴、百花齊放,個人會不會反而被洪流淹沒,淪為眾聲喧嘩裡的一種雜音?
面對我的問題,黃威融以堅持理想與認清事實來回應。就像他一貫的生命哲學:念哲學系就不要想著賺大錢、愛旅行就不要抱怨沒存到錢。
黃威融認為,喜歡的事,就好好去做,雖然總會有許多想放棄的時刻,但唯有堅持下來,別人才會知道你是玩真的。
以他最熟悉的出版產業來說,台灣的環境已不會再出現新的《商業週刊》或《天下》雜誌,辦這類雜誌的資本額太大,市場亦有限。但台灣卻有機會出現富創意、風格的小而美雜誌。《ppaper》的成功、《Shopping Design》從特刊到雙月刊再到月刊的演變,都揭示著此種趨勢。
照片/黃威融提供 |
如果用玩音樂的話來說,或許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當陳綺貞,但卻可以和陳綺貞一樣喜歡音樂。「況且,那些玩出點名堂的人,他們不是去當房地產經紀人才成功,而是持續做自己愛做的事才成功的。」黃威融認真的說著。
堅持理想與認清現實,同時存在於黃威融體內。不是天使與惡魔的拉扯,而是和諧的雙人共舞。如果要做自己喜歡的事,就要認清現實,不管能不能成功,賺到的都是自己。
但黃威融更擅長的是,如何將理想與現實安放在商業體制內。他的心中彷彿有一個天平,一邊是理想,一邊是如何販賣理想。
不當革命先烈,寧做開國元勳
理想與空想的差別,在於一個只考慮想達成的目標,另一個會衡量如何達成。黃威融說:「我們這個社會,在談人文藝術時,常避談商業邏輯與理性思維,就像中文系裡只教小說創作而不教如何成為暢銷作家。」
對黃威融來說,同時取得創作肯定與商業成功,才最具影響力。行動與執行力特強的他,在「100理由」水深火熱的磨合、製作期,也同時進行著自己的個人創作。
提起那時的自己,他說:「那時候的我很敢。才能或許沒有特別好,但有強烈的創作慾,想要趕快行動。」「100理由」出版前,他自己就先出了兩本書,也使得他較同期其他他覺得有才華的人更先出頭,成為所謂的「暢銷作家」。
談起他的旅遊書,他會說:「我不是旅遊作家,而是把自己對生活的想法放在書裡。」將自己想說的包裹在體制裡,是他發揮創意的另一面。最讓他興奮的一個案例是,他竟然在設計雜誌《Shopping Design》裡和日劇專家大談他覺得好看到不行的日劇。
不知道這種合法的偷渡,是不是讓人覺得更有快感?也讓他談起體制與自己關係時,有一種悠遊、徘徊的自在:「不要那麼無政府,不要想要對付你的客戶,也不要推翻體制,而是懂得如何和他們共存,而又不被他們馴服。」
與其做光榮戰死的革命先烈,不如做伺機突圍的開國元勳。兩個角色都很累,但前者會讓人心寒放棄,後者卻會讓人興味盎然。以興趣為基底,在體制內做最大的發揮,是黃威融出社會後,一直在做的事。
未來,做一本「性感」的雜誌
《在台北生活的100個理由》,為台灣的城市出版開出新頁;《Shopping Design》,讓「設計」作為一本雜誌的主內容成為可能。接下來,黃威融又打算開創出什麼有趣的事?
甫離開《Shopping Design》的他,正準備籌辦一本新雜誌。長期坐在編輯台,掌握最新脈動的他分析:「十年前台灣根本沒人知道安藤忠雄、深澤直人(無印良品設計師)是誰?但社會改變,有了這個需求,才讓如《Shopping Design》等雜誌有獲得青睞的機會。」
而他認為,現在的台灣,應該不滿足於只談設計、時尚等風格雜誌,而應回歸到文化來。就像Steve Jobs其實是愛披頭四的音樂才創造出i-pod一樣。當文化的想法被提點出來,對事物的感受也才有深刻的可能。
他對雜誌的狂想之一是,希望藝術文化可以不要被放在《商業週刊》最末幾頁,成為經濟打拼完,off一下才看的休閒娛樂;而是可以出一本全部都在講藝術、文化與創意的雜誌,然後才在最末幾頁,放上股市趨勢或財經消息。
即將開創的這本新雜誌,雖不會真的是一本「文創界的商業週刊」,但黃威融絕對會灌注無比的創意與精力在裡面。因為年過四十的他,談起喜歡的事,一連三小時,都不見疲態:
你知道我那時在做「改變世界的視覺設計」專題時,介紹很多CD的設計概念。開編輯會議,同事說現在唱片沒人買,不會有人有興趣;我問做唱片的人,他們也說,唱片的本質是音樂而不是設計。結果我找蕭青陽來談Lady Gaga、找聶永真與林小乙來回顧屬於我們這個世代的專輯封面……,精彩、好看到不行!
即使已屆訪談尾聲,黃威融仍舊精神奕奕、感染力百分百。讓人不得不期待,他的下一次出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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