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月11日 星期五

十年一覺電影夢:李安的電影與人生



原文刊登於「人本教育札記」2013年1月號

拍電影就是這樣,它可能是個俗套。可是當我親身去做後,我知道它不是。戲假情真,它是很真切的一個體驗,裡面有著我多少的掙扎,而且我是帶著多少人和我一起掙扎。它影響著我,也影響過許多人的生命、生活及情感。《十年一覺電影夢》。

人生如戲,戲如人生。讀著十年前出版的《十年一覺電影夢》,每個字句都像對白,宛如電影一幕幕的刷白閃過。當看完視覺瑰麗的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,拔下3D眼鏡後,進入我心裡的,除了影片所發出,關於信仰、失去、自然、勇氣的提問外,更引我好奇的是,已經走了那麼遠,甚至塑造出3D電影新典範的李安,他的起點是什麼?從少年開始,那每一步的磚塊、水文、空氣乃至微風是什麼模樣?

十年一覺電影夢
從第一部劇情長片《推手》開始算起,今年正好是李安從影21年。當《臥虎藏龍》獲金球獎最佳導演、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等華人從未得到的殊榮時,不久後,台灣即出版《十年一覺電影夢》,以第一人稱筆法,細緻描繪李安在戲劇、影像上的養分來源、家庭背景、東西交融、以及十年導演間每部片子的思考與作為。

從窩居在家六年寫劇本等機會,到美國獨立製片,再到進入好萊塢保持若即若離關係,到現在的利用好萊塢資源做自己想要的各種嘗試。回想起第一次拍好萊塢電影《理性與感性》時,他說:「拍這部片子,我是一直在『掙』我的權威,從頭開始,一步一腳印的建立起我拍西片的本錢。」

《十年一覺電影夢》記錄了李安在國際間,如何從藝術電影走向主流電影,如何把武俠意境(不只武打)帶到全世界的過程。從台灣導演到亞洲導演再到世界級導演,李安讓讀者進入他的電影世界,共感每一個轉折思考與體制的互動反省。

以小窺大,從個人經驗看美國電影工業
1993年李安即憑著《喜宴》在德國拿金熊獎,成為國際影壇注目導演,但直到1995年進入美國電影工業體系後,才第一次感覺電影可以是一種「職業」。中間的差別,除了攝影、服裝、美術等工作人員都是獨當一面的專業老手外,還有片廠付出得以養家置產的薪水,讓導演無後顧之憂與任何理由,必須扛起整部片的成敗責任。

拍國片班底斷層嚴重,每個人僅能憑著對電影的熱情拼命去做。且基於工作倫理,即使導演的要求沒有道理,在「導演最大」的原則底下,大家仍會照辦。但在西方權責分明,就事論事的工業體系裡,每個人各司其職,除擁有一定的薪資保障外,導演的權威與尊重還得自己去賺。李安比喻的很傳神,他說:「執導西片和國片很不同,一個是當總統,一個是做皇帝。」

當總統得以專業服人,說服不了別人,便會陷入「茶壺裡煮湯圓,有貨倒不出」的窘境。此種東西工作文化上的衝擊,和從小所受的教育有關,他認為:「我們的教養一直都是:你聽命到某個程度後,開始給命令。多年媳婦熬成婆,很少中間過程,在成長中也缺乏交流、探討的學習。」

因此,就李安的經驗來看,從獨立製片走向好萊塢,不只邊緣到主流的移動,更是「責任」、「專業」與「溝通」上的一大跨步。若以工作素質的成熟度而言,更是從「小孩」進展到「大人」階段。 但資源俱足,是否就難逃好萊塢公式化的命運?

只是要說個好故事
拍《冰風暴》時,李安用的處理方式是片廠老闆最害怕的藝術片形式。《臥虎藏龍》,他更直接以華語發音與中國式的影像打入美國主流,找尋西方文化長期輸出的突圍口。到了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,更難以用好萊塢的冒險公式來評價他。

台灣電影界,普遍存在一種對熱情、手工業、低成本的過度溢美。提起好萊塢,則不免和通俗、公式畫上等號。在台灣,獨立小眾往往比片廠電影隱含著更高的理想性與藝術成就。

李安的例子,正好讓我們反思,若將邊緣到主流,簡化為藝術VS.通俗,理想VS.媚俗間的拉鋸,將促使我們迴避一個健全電影工業體系的可能,而執著於「我獨立,我拍我想要的電影」的自我感覺良好裡,看不到電影分層專業下的品質表現與創意可能。

其實,李安只是拍自己覺得好看的電影,說一個好故事而已。對他來說,好萊塢從不是一個緊箍咒或避之惟恐不及的邪惡之手。相反地,他積極以己身資源,協助台灣電影邁向更成熟專業的分工體制。2007年發起的「推手計畫」,協助台灣導演籌措資金、發片行銷。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更選定台灣為主要拍攝場景,雇用多位台灣電影工作人員,並直接促成全球五大視覺特效公司R&H進駐高雄駁二特區。

很多人問李安,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要表達的是什麼?他總是笑而不答,留給觀眾偌大的想像空間。電影導演習慣用影像說故事,而《十年一覺電影夢》就像他送給台灣的禮物, 讓我們得以窺見他面對電影時的興奮、困惑、挫折、不安。凡事說清楚的李安,恐怕只會在這本書裡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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